前言：2021年6月17日，英国央行金融科技主任（Fintech Director）Tom Mutton在“未来的金融科技”会议上发表演讲。在演讲中，其阐述了英国央行关于央行数字货币及数字英镑的最新政策立场。本人翻译了该演讲，仅供交流。
谢谢你邀请我在此演讲。很高兴来到这里。
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们对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的最新看法。我会谈谈我们到目前为止学到了什么，以及我们是如何为未来的工作做准备的。我将解释指导我们探索CBDC的一些原则，以及我们如何处理CBDC上的一些重大关切。
在谈到CBDC时，我总是先说清楚两点。首先，英国央行对CBDC非常感兴趣，但我们尚未决定是否需要CBDC。其次，现金对很多人来说非常重要，只要他们愿意使用，现金就会一直存在。
在今天的讨论中，我将集中讨论英国日常交易中使用的“零售”CBDC，但也有“批发”版本的CBDC建议以用于金融机构之间的交易。虽然我今天关注的是国内使用，但CBDC也可能在跨境支付中应用。
CBDC——种新的货币形式
对于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CBDC可能不需要介绍什么。但作为一个新鲜事物，CBDC如果推出，将是一种新的数字货币形式，由英国央行发行，供家庭和企业使用。
作为英国央行的负债，CBDC将是可用的最安全的货币类型。目前，这种“央行货币”只能以纸币的形式获得，或者对某些类型的金融机构来说是“准备金”。因此，CBDC将首次以数字形式向公众提供中央银行货币。至关重要的是，如果推出CBDC，它将补充(而不是取代)现金和银行存款。
我们为什么对CBDC感兴趣？
我经常被问到我们是否真的需要CBDC？
毕竟，数字支付已经是最流行的支付方式。这些主要通过借记卡进行的数字支付对消费者来说是有效、方便的，而且通常是免费的。而拟议中的发展，如稳定币(Stablecoins)，一种私人发行的数字资产，旨在解决加密货币遇到的波动性和可扩展性（scalability）挑战，可能会进一步拓宽我们的支付选择。
那么，为什么还要费心于另一种数字支付方式呢？央行能带来什么私营部门不能带来的东西呢？
为了展开关于这些问题的辩论，我们在2020年发表了第一篇关于CBDC的讨论文件。2021年6月7日，我们公布了收到的反馈，以及第二份讨论文件，征求对与新形式的数字货币（稳定币）相关的重要政策问题的意见。
2020年的讨论文件列出了CBDC的一系列可能的“用例”（ Use cases）。我们有意在高度概括的情况下来提出这些用例，没有对它们进行优先排序或加权，也没有试图评估它们是否提供了足够的“净收益”来证明引入CBDC是合理的。这些用例包括在更加数字化的经济中支持未来的支付需求，以及为更好的跨境支付充当可能的基石。具体包括：
1.支持有韧性的支付环境。
2.规避新形式私人货币创造的风险。
3.支持支付领域的竞争、效率和创新。
4.满足数字经济中未来的支付需求。
5.提高中央银行货币的可获得性和可用性。
6.解决现金减少的后果。
7.作为更好的跨境支付的基石。
我们认识到，其中一些用例并不是CBDC独有的；原则上，它们可以通过私人支付创新或其他政策干预来实现。
例如，更加数字化的经济未来的支付需求很可能通过私营部门的创新来实现，并得到现有支付基础设施改进的支持，例如更新英国央行的实时总额结算服务（Real Time Gross Settlement Service），以及实施新的支付体系架构。同样，G20路线图中旨在加强跨境支付的广泛措施，很可能在不需要CBDC的情况下，在提高国际支付的成本、速度和透明度方面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当然回避了一个问题：“CBDC有什么特别之处？”和中央银行货币一样，CBDC也有独特的属性，我们的讨论文件确定了一些最好由CBDC来完成的“用例”。
这些“用例”的核心是，CBDC将由公共机构——中央银行——发行，这将是最安全的货币形式。安德鲁·贝利和乔恩·坎利夫在最近的一次演讲中全面阐述了这些考虑因素，因此我在这里只作简要介绍。
首先，对货币和支付的信心是金融稳定的基础。而且，能够按需将“私人”货币(如银行存款)转换为由央行以现金形式发行“公共”货币，是这种信心的基础。它还促进了人们的理解，即不同类型的货币是统一的，并且实现可以替代。更广泛地说，鉴于现金是一种普遍可用并被接受的“安全资产”，获得央行货币的能力起到了价值锚和参照点的作用。
其次，以CBDC的形式获得央行货币可以支持更广泛的公共政策目标。范围从竞争和支付多样性可能带来的好处，到促进金融普惠和保护隐私的机会。公众信任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考虑因素。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无论是从总体上说，还是就数字货币而言，央行(即CBDC)都是最受信任的，其次是支付服务提供商和商业银行。大科技公司最不受信任。
显然，央行货币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尽管现金的交易量有所下降，但公众报告称，他们仍然重视获得现金的机会。因此，我们考虑以数字和实物形式向普通公众提供央行货币的安排是完全正确的。
“平台模式”
对于那些对技术而不是政策更感兴趣的人，我们还在2020年的论文中提出了CBDC的一些“设计原则”，这些原则基于“韧性和安全”、“速度和效率”以及“创新和竞争”的概念。我们还列出了一系列重要的功能考虑因素，特别是围绕支付机会，如可编程性、小额支付和离线交易。
为了深化讨论，我们还提出了CBDC的说明性架构。我们将这种模式称为“平台模式”，因为基本组件将是私人提供的支付接口或“钱包”，他们将直接面对客户，并为他们提供增值的支付服务。央行将提供核心分类账，应用编程接口（API）将提供各层之间的连接。
1.中央银行核心分类账：一个快速、高度安全、韧性强的平台，提供相对简单的支付功能(“核心分类账”)。
2.API访问：允许私营部门支付接口提供商连接到核心分类帐。阻止未经授权的访问——只有受监管的实体才能连接。
3.支付接口提供商：授权和受监管的公司在用户和分类帐之间提供用户友好的接口。许多公司还提供额外的支付服务，这些服务没有作为覆盖服务内置到核心分类账中。
4.用户：向付款支付接口提供商注册以访问CBDC。
到目前为止，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
我们2020年的讨论文件得到了强烈反响。此外，正如前面所说，我们已在6月7日公布了所收到的反馈意见的摘要。技术和金融科技行业是一个特别积极的反馈来源。
在各种观点中，有一个信息是响亮而清晰的。无论答复者对是否需要CBDC持何种立场，几乎都一致认为，需要深入研究利弊，在收集证据时需要广泛参与，在得出任何结论之前必须进行公开咨询。
更详细地研究这些回应，就会发现一些重要的主题：
CBDC的“用例”需要进一步开发和更好地表达。反馈建议，英国央行应该缩小指定的“用例”范围，更详细地描述它们，并更清楚地将CBDC与其他支付方式区分开来。
一些答复指出，CBDC对用户来说成本需要为零或者非常低，需要更多关于成本和功能的信息，以准确评估任何CBDC的需求水平和最有可能的用途。总体来说，受访者对公共部门和私营部门在CBDC系统中合作的想法持积极态度，并认为让不同的私营部门参与将最好地支持创新。
CBDC需要支持金融普惠和保护隐私。反馈强调，如果CBDC要取得成功，就应该让所有人都能访问，并向用户提供关于如何使用他们的信息和保护他们的隐私的高度保证。受访者还报告说，在这些领域，CBDC可以积极地将自己与其他支付手段区分开来。
在金融普惠方面，应当找到解决办法以将那些因材料有限而难以识别其身份的人包括在内，是最普遍提出的反馈意见。CBDC与数字身份系统的结合可能是缓解其中一些挑战的机会。另一个经常被提及的问题是，无法使用智能手机的人和数字技能有限的人都可以使用CBDC，受访者列出了一系列自己的解决方案，从短信支付到基本的CBDC支付设备或“智能卡”。
受访者强烈认同隐私至高无上。但隐私在实践中意味着什么，产生了广泛的观点。除了少数例外，受访者普遍认为，鉴于数字支付的电子化性质，以及减少金融犯罪的重要性，匿名是不可取的，也不是特别现实。一些人对央行能否通过CBDC系统获取他们的支付信息表示担忧。
我们的设计原则被认为是全面的，但实现它们具有挑战性。反馈指出，我们的设计原则之间会存在矛盾和权衡。可扩展性和CBDC架构的灵活性被广泛强调为可以帮助英国央行应对这些挑战的一个特征。
反馈直指问题的核心——设计CBDC将需要我们在目标或设计原则可能冲突的领域取得明智的平衡。这将是一个重大挑战，因为在网络韧性等问题上几乎没有妥协的空间。归根结底，成功将取决于优化CBDC系统设计以应对这些挑战，并最大限度地利用新技术带来的机遇。
我想更深入地研究一下与隐私相关的具体权衡。
在我们收到的反馈中，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是承认CBDC系统可以实现更高的透明度，这反过来又有助于减少金融犯罪。但也有人担心，这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损害用户的隐私。
然而，我乐观地认为，保护隐私和减少金融犯罪这两个目标——事实上——都能在CBDC系统中成功实现。原因有三个：
首先，英国央行没有收集用户数据的商业动机。事实上，我们认为严格的隐私和数据保护标准是任何英国CBDC的标志。总体而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要启动CBDC，央行应该只收集运行该系统所需的最低限度的信息，并履行我们的法律和合规义务。理想情况下，央行可能根本无法访问CBDC系统中的个人信息。
第二，所有电子支付——根据定义，都涉及信息交换。为了减少金融犯罪，其中一些信息需要用来识别和防止非法活动。但CBDC系统设计的选择可以帮助维护隐私和保护数据。
具体地说，CBDC架构可以确保数据仅限于系统中指定的参与者。就人们对与央行共享信息的担忧而言，可能会探索是否存在这样的架构，在这种架构中，用户的身份将为(比方说)数字钱包的提供商所知，后者将负责金融犯罪合规，但他们的个人身份通常不会为央行所知。
第三，增强隐私的技术，如零知识证明（zero knowledge proofs）和数字身份框架，可以提供机会，既提高透明度，又提高安全性和隐私。
一些功能被认为是非常重要的。这些包括在互联网连接有限的地区进行“离线”支付的能力，“可编程”货币的重要性，以及在CBDC内内置任何最终的英国数字身份框架将带来的协同效应。
能源和环境
令人惊讶的是，在我们收到的回复中，一个重要的话题并没有显著地体现在反馈中，那就是能源和环境。
比特币的能源消耗主导了这些讨论。我今天不会参与这场辩论，因为考虑到比特币的性能缺陷和能源效率低下，与我们可能在央行数字货币中使用的那种技术相比，比特币根本不是一个相关的（有价值的）比较对象。重要的是要记住，比特币的能源消耗并不是所有基于区块链和分布式账本技术的典型。事实上，其中一些技术，包括那些为支持某些形式的私人数字货币而开发的技术，每笔交易的效率可能要高出数万倍。所以，让我们不要把“区块链宝宝”和“比特币洗澡水”一起倒掉。
相反，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确定CBDC如何在向净零碳经济转型中发挥作用。
关于这一点，我注意到三点。首先，七国集团(G7)财长和央行行长本月早些时候强调，能源效率应该是CBDC设计的核心考虑因素。其次，CBDC，以及更广泛的支付创新，可能会使用能够更高效、更低能耗地处理支付的新技术。第三，CBDC可以提供增强的数据和分析，使我们能够更深入地了解系统是如何运行的，以及如何优化以尽可能实现最高能效的配置。
为未来做好准备：
我们将有步骤、有目的地推进CBDC的探索。但与此同时，涉及的问题复杂而微妙，考虑到对货币和支付的信心，不能有出错的余地。因此，我们在CBDC上的工作将是一项多年（长期）的努力，与英国各地的同事密切合作。
为了确保对CBDC采取全面、战略和联合的方法，财政部长（Chancellor）在金融科技周期间宣布：
1.由英国央行和英国财政部组成的联合特别工作组，协调英国当局对CBDC的探索。
2.为高级利益相关者举办的CBDC参与论坛，讨论设计、实施和运营CBDC的实际挑战。这将包括行业、学术界和公众的利益相关者。
3.CBDC技术论坛，收集技术专家对CBDC所有技术方面的意见。
我们期待着在不久的将来宣布成员名单，并分享更多关于论坛焦点领域的信息。
经常出现的一个问题是，英国的做法与其他国家相比如何。鉴于CBDC在加勒比海和中国的试点工作正在进行，我有时也会被问到，英国是否有落后的风险。
我的回应是解释说，英国是CBDC的思想领袖，但我们也必须向志同道合的国家学习。归根结底，是否需要CBDC，以及确切的设计可能是什么，将取决于各国的选择，反映我们自己的情况、需求和偏好。但是，与国际伙伴密切合作将会带来巨大的收益。举两个例子，首先，在英国轮值主席国的领导下，七国集团财长和行长们要求一组专家推进与CBDC相关的广泛公共政策问题的探索，并在今年晚些时候发布我们的结论。其次，国际清算银行创新中心的英国中心已于6月11日开始运行，我们希望CBDC技术方面的国际合作将成为其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将如何进行进一步探索的原则
总结我们从对讨论文件的回应中学到的东西，以及我们正在进行和参与的研究，我们公布了五项原则，这些原则将指导我们未来的CBDC工作。它们是：
1.金融普惠应该是CBDC设计中的一个突出考虑因素。
2.具有不同参与者的具有竞争力的CBDC生态系统将支持创新。
3.应该对其他支付创新及其支持英国央行实现其目标的能力给予应有的认可。
4.CBDC应该努力保护用户的隐私。
5.虽然CBDC应该“不会损害”英国央行实现货币和金融稳定的能力，但在CBDC的探索中也应该考虑更好地实现我们的政策目标的机会。
结论
支持支付创新是当务之急。因此，我们将有节奏、有目的地探讨CBDC，但也会对是否需要CBDC持开放态度。这些探索将以我概述的原则为指导，在我们思考CBDC这一非常重要的问题时，我们将继续与不同的利益相关者接触，以获得他们的见解。
我要感谢维多利亚·克莱兰、劳里·罗伯茨、马修·奥斯本、威尔·洛维尔、本·多维、雷切尔·格林纳、西蒙·斯科勒和希夫·乔拉，感谢他们对这次演讲的评论和建议。